哥德風又回來了。只是這回的哥德流行，不僅是今年秋冬季裡時裝設計師的華麗詮釋，就連大眾文化也藉著電影《黑魔女：沉睡魔咒》和熱門影集《冰與火之歌：權力遊戲》，臣服在奇幻神祕的哥德世界之下。究竟這個時裝史上流行最久的風格，又是如何誕生並且發揚的呢？
【撰文／吳國瑋；設計／林世鵬；圖片／博偉、HBO、達志影像】
你看《黑魔女：沉睡魔咒》（Maleficent）了嗎？好萊塢性感女神Angelina Jolie在這部睽違4年重返大銀幕、改編自經典童話《睡美人》的新片中，扮演由邪入正的精靈女王Maleficent。雖然導演Robert Stromberg並未言明背景時空，但從妝髮指導Rick Baker和戲服設計師Anna B. Sheppard聯手打造的服裝造型看來，中世紀哥德時代的場景不言而喻。其中Jolie帶有闇黑色彩的女王造型，更讓人聯想起巴黎女裝設計師Rick Owens和Haider Ackermann賴以成名的哥德風設計。
如果這還沒能讓你領略哥德服裝的精髓，那麼目前正在全球熱播、創下HBO史上最多觀眾收看紀錄的電視影集《冰與火之歌：權力遊戲》（Game of Thrones），會是更淺顯易懂的例子。為了將虛構的7大王國情境真實化，並精準表現結合奇幻、神祕、殺戮、猜忌的故事氛圍，出身時裝圈的戲服設計師Michele Clapton以最能相互呼應的哥德時裝風格作為全劇戲服的設計基調，她更公開承認以哥德史詩意象聞名的大師Alexander McQueen是她最主要的靈感來源，而其中部分以刺繡為主要手法的戲服，則明顯來自另一位哥德風要角Riccardo Tisci的Givenchy作品。
由建築而至服裝
回歸服裝本身，哥德風不僅是服裝演進史中為期最長久的階段（西羅馬帝國滅亡的4世紀末至文藝復興前的14世紀初），也是對當代時裝與流行文化影響最深遠的一個風格。然而當哥德（Gothic）這個名詞第一次出現時，卻帶著十足輕蔑鄙視意味──文藝復興大師拉斐爾在一封給教皇利奧的信件中，以「哥德式」主觀地指稱文藝復興時期之前以教堂為主的歐洲建築樣式，莫不充斥著北方蠻族哥德人低劣、缺乏美感的品味。而來自建築而非其他藝術形式啟發的源頭脈絡，也是哥德風相較於其他時裝風格最大的不同之處。
捨去希臘羅馬時期的圓拱和幾何體例，哥德式建築強調直線且向上延伸的高聳結構，並以錐形和尖塔／尖頂的線條，營造出直上雲霄以更接近天國的宗教意涵，而教堂內則以大片馬賽克鑲嵌、描繪聖經故事的玻璃窗為主要裝飾。極度崇信基督教的風氣下，教堂建築與禁慾教義大大影響了哥德時期的服裝風格，以修長、銳角、錐形且包覆身體而不裸露的樣式為主，仿造教堂外型般上身緊貼而下身高腰且寬大，而大量的縱向裁片結構和馬賽克壁窗延伸出的刺繡裝飾，都構成了哥德風服裝的基本元素。
儘管文藝復興的興起，讓哥德風格在14世紀隨著古典主義服裝的復興而式微，然而一向自外於歐洲大陸的英國，卻彷彿和歐洲主流價值觀唱反調般，在17世紀末興起哥德懷舊的反動。1764年，Horace Walpole以他迷戀的中古世紀為場景，寫下融合傳說、迷信、陰森情節的小說《The Castle of Otranto》，30年後Ann Radcliffe接力以充滿恐怖、陰鬱和鬼魂情節的《The Mysteries of Udolpho》，共同奠定哥德小說形式，在英國掀起不分階層的廣大流行。許多正值青春情懷的女性，興起了將哥德小說情境與維多利亞時裝結合的念頭，在傳統的哥德風服裝基礎上，加入象徵陰鬱的黑色、宗教與神祕圖樣（如十字架、星星、異教圖紋）、浪漫的蕾絲、頹廢感裝飾細節（如黑玫瑰、廢墟圖像）的元素，你我今日熟知的哥德風格服裝至19世紀於此完整成形。
華麗精緻的變身
哥德風的數度興盛，都得感謝英國人的推波助瀾，與當代時裝的接軌更是如此。1970年代末期，Joy Division以陰鬱深沉的暗黑樂風，揭開哥德搖滾（gothic rock）序幕，接著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女主唱Siouxsie Sioux以濃黑眼妝、高聳尖立的髮型和宗教圖案、刺繡、網眼皮革、黑色、銀飾等中世紀哥德色彩的服裝，登上「哥德教母」之位，也開創當代哥德風時裝的清晰輪廓。藉由搖滾樂的節拍奏響，哥德風以邊緣和反叛的基進姿態，席捲了整個次文化和青少年階層，但此時的哥德風仍不為主流認同。1983年，大衛鮑伊、凱薩琳丹妮芙與蘇珊莎蘭登主演的《血魔》中，3大主角身著由哥德搖滾裝扮改良的現代感哥德服裝，演出吸血鬼三角戀的恐怖故事，哥德搖滾樂團Bauhaus還在片中軋上一角，被視為是哥德風進攻大眾流行文化的濫觴。
在好萊塢盛極一時的吸血鬼和維多利亞式恐怖電影（例如《剪刀手愛德華》）催化下，哥德風逐漸換上時髦與精緻化的外衣。90年代中期，以John Galliano、Alexander McQueen為首的倫敦新銳，大膽將英國人最擅長的維多利亞哥德風引入時裝圈，在Dior和Givenchy的高級訂製服伸展台上，一舉將哥德風推向頹廢式華麗的巔峰；而另一派以Ann Demeulemeester和Rick Owens為首的前輩，則延續古典／搖滾哥德的精神，以一律的黑和無裝飾風格聚焦於銳角剪裁，塑造出帶有陰鬱神祕的冷調詩意，形成當代哥德女裝的兩大路線。
童話與古典的詮釋
來到今年秋冬，哥德風除了藉著賣座電影和熱門影集的娛樂效應，在大眾流行層面發酵擴散之外，高級時裝圈也興起了一股哥德風潮。Sarah Burton執掌的Alexander McQueen高舉「曠野美學」為題，以未經平整處理的黑色皮草搭配維多利亞蕾絲與陰影刺繡，表現詭譎陰森的粗野美感，也延續McQueen本人經典的迷離華麗主義。近幾季著迷於西西里島故鄉情結的Dolce&Gabbana，這回改編童年時期聽聞的中世紀騎士傳說，將伸展台化成一座潛藏魔法與黑暗力量的森林，運送大批寶藏的騎士試圖穿越巫師窺伺、神祕動物環繞的密林，卻巧遇了謎樣身世的落難公主。雙人組以大量的蕾絲、印花、半寶石和金屬材質鑲嵌，以及各種繁複刺繡和緹花，在古典哥德輪廓上詮釋出華麗版的成人奇幻世界。而向來喜歡說故事的Antonio Marras，這一季也以成人視角改編《小紅帽》和《三隻小豬》，利用立體且不對稱的垂直打褶與水晶裝飾，打造較為摩登陰柔的哥德世界。
彷彿和闇黑華麗派形成對比，Junya Watanabe和Gareth Pugh回溯了中世紀最原始的古典哥德主義。Watanabe以垂直軸線和中古騎士盔甲為剪裁基礎，利用雪紡紗、鋪棉、皮革、綢緞、羊毛和皮草等各種黑色材質，處理出結構層次繁複、強調肩線和錐形衣袖的全黑哥德裝束。而以哥德主義竄起的Gareth Pugh，則是一改過去偏好的黑色系，改以象牙白的各種布料，塑造帶有天主教袍色彩的白色哥德樣貌，在浪漫純淨的壯麗氛圍中，卻又可嗅得那一絲絲頹廢末日的詭譎氣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