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亞利桑那州一間咖啡店僻靜的角落裡,
Renata介紹了她和客戶們平日裡進行合作的方式:
老客戶們口口相傳將她的「代號」和聯繫方式告訴給新客戶,
在和新客戶合作之前,她會對其做全套的背景調查,
合作完成後,她又會主動銷毀客戶全部的記錄資料,防止雙方被追查……
你可能以為Renata是某個窮凶極惡的不法分子,或者是秘密部門的特工,
但實際上,她是一名幫助女性進行自主人工流產的「墮胎供應者」,
而這仿佛特工電影般的日常故事,得從2015年說起……
那是2015年的夏天,在美國某南部鄉村,
Renata正和其他十幾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女性一起坐在房子的地板上……
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大量的紅色文件夾,裡面裝滿了文件和工作表,上面清一色的寫着,
「如何幫助女性進行自我人工流產。」
來自亞利桑那州的Renata是第一次參加這個為期一周的培訓……
在一開始,她只是為了更了解女性的身體,擴充一下知識,
但是隨着培訓的進行,她覺得自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——
在這裡,她學習到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期的白人男性醫生是如何排擠女性助產士的,
在這裡,她學習到哪些藥物和藥草可以導致流產,在哪裡可以購買到手術器械,
在這裡,她學習到在哪些州進行自我人工流產、或是幫助進行自我人工流產是違法的……
除了課本學習,這個培訓還有真人演練……
女生們兩兩分成小組,練習着骨盆檢查……
她們用枕頭墊着下身,操作着剛剛學習的塑料制窺鏡,努力不弄痛自己的同伴……
一位導師還在一位經期女性的身上給大家展示,如何使用手動真空吸氣裝置——手持式塑料注射器,
在早期妊娠流產的時候,這個裝置用於拉出妊娠物,就像現在拉出她身上的經血一樣……
在一開始,Renata十分不解,「為什麼我們要進行這樣的學習和練習?」
「我到底把自己捲入了什麼奇怪的組織裡面?」
但是慢慢的,她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這些學習的必要性……
因為在美國,許多婦女的墮胎權利被大大限制……
雖然美國最高法院在1973年宣布了墮胎的合法化,但是這依舊建立在許多限制條件之上,
從2011年起,幾百條針對墮胎的限制令通過審批,大量的診所被迫關門……
特別是在Renata所在的亞利桑那州,過去的十年里通過了多條關於墮胎和藥物的方針,
2008年,亞利桑那州還能找到10所可以提供流產手術的診所,但是現在只有4所……
而診所的條條框框又特別多,孕婦們並不是到了診所就可以做手術,
她們不可以通過電話和醫師溝通,常常要開車開很久,花幾個小時等待才能獲得諮詢服務,再強制性等待24小時才能得到她們的流產藥方……
更別說還有許多孕婦,無力支付醫院的高額診金……
除此之外,冷冰冰的醫院讓許多人不舒服,
儘管可以支付醫院的診金,但是她們希望自己的流產過程可以更私密,更舒適,
「我們應該有權利去選擇如何,在哪兒,和誰一起來完成我們的墮胎。」
在這些原因之下,許多孕婦選擇轉入「地下墮胎」,
她們尋找有能力並且願意幫助自己墮胎的人,在業界,這些人被稱為「墮胎供應者」……
那誰會成為墮胎供應者呢?
一些知道了解現狀的人,有醫學能力幫助別人墮胎的人,願意冒法律風險的人,
而Renata,就在培訓之後,成為了其中的一員……
在接受訓練後的三年後,Renata光在亞利桑那州就幫助了大約20名女性進行流產。
亞利桑那州是一個極度反對墮胎的州,
在這裡,進行自我人工流產,或者請求自我人工流產都是違法的,
而像Renata這樣在地下幫助他人進行人工流產的,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。
因此,對於自己這份工作,Renata總是非常小心翼翼,
和其他「墮胎供應者」一樣,她從不用真名進行工作,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「代號」,
通過口口相傳的代號,想要流產的女性會主動找上她尋求幫助……
Renata的大多數客戶都比較貧困,或是尷尬的移民身份,
她們沒有醫療保險,無法支付醫院的高昂費用,
但是,她們又不夠相信小診所的安全性,
因此,業內口碑非常好,收費又非常便宜的Renata就成了她們心照不宣的選擇……
當然,還有一些客戶是因為其他原因不願意前往醫院,
比如就在最近,Renata剛幫助一位變性男性進行了流產,
這名男性有能力支付醫院的流產費用,但是他認為醫院的環境會讓他很不自在,於是投奔了Renata……
對於每一位客戶,Renata的收費在25美元左右,
這是一個鐵定虧本的價格,但是Renata的目的並不是賺錢,而是幫助這些女性進行安全又有效的流產。
流產進行的地點一般會在客戶家裡,或者是Renata家的卧室里,
她特地搬進了一間有着兩個卧室的紅磚屋子,專門挪出一間卧室用來接待她的客戶……
但是,幫助人之前也要防止自己被出賣……
因此每次接待客戶,Renata都要做足背景調查,防止自己被舉報送到執法部門,
在確認建立信任關係之後,她會詳細的跟客戶講清楚最壞情況,後備方案,還有可能會導致的併發症……
一般情況下,流產的過程並不複雜,
Renata會給這些女生米索前列醇片,再配合一些「養生」的草藥補充劑,
藥品全部來自她一個擁有醫師執照的親密朋友……
然後她會陪伴這些女生,等待她們排出妊娠物,幫助她們清理子宮,
有的時候這個過程會持續一整天,Renata也耐心的陪伴着她們……
等到所有的過程結束之後,Renata會細心的銷毀所有記錄,再也沒有人會找到客戶的資料。
但是,儘管如此小心翼翼,Renata依舊十分擔心自己的處境,因為她知道自己站在法律的邊緣,
在2012年,有一位母親因為幫助自己的女兒進行流產而被舉報,判刑9-18個月,
在2015年,有一位護士因為給朋友下墮胎藥而被舉報判刑,
這些人都是Renata的前車之鑑,讓她不得不如履薄冰……
她甚至沒敢告訴自己的家人,只有妹妹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……
像Renata這樣戰戰兢兢的「墮胎供應者」,在全美範圍內只多不少,
在西部,就有一位像Renata一樣的工作者,她幫助了至少150位女性進行流產,其中大多數性工作者,
為了防止被竊聽,她不得不持續使用一次性手機,每天都仿佛生活在高壓線下,
對於這樣的生活,她表示, 「我知道我把我自己和我的家人置於危險之中,但是我做這個,是為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人。」
除此了隨時會被舉報之外,地下的「墮胎供應者」還面臨着各種各樣的問題,
比如,大多數供應者都是白人女性。
作為一個橄欖色皮膚的女孩,Renata是她所知道的「墮胎供應者」里僅有的有色人種之一,
由於許多有色人種不願意主動聯繫白人「供應者」,從而使得Renata的工作非常繁重……
最近Renata的客戶之一,20多歲的植物學家Sofia就是這種情況。
在去年十月,她發現自己懷孕七周,
她有計劃和現在的伴侶生個孩子,但遠遠不是現在——她才剛拿到永居證件,還沒有經濟能力養孩子。
作為一個拉美人,在她的家鄉,墮胎是種禁忌,
「我沒有告訴我的家裡人,」Sofia說道,「我會被罵死的,他們絕對不能允許墮胎。」
因此,墮胎成為了她不能言語的秘密,她不好意思去接觸白人,
最後,她找到了Renata,接過了她遞來的米索前列醇片……
在Renata藥物和草藥的幫助下,Sofia安全完成了流產。
「在這方面,Renata真的是我的榜樣,」Sofia說道,
「只有特別的人才能堅持做下來這種工作,特別是在地下進行,很多人都不了解這種情況。」
當然,墮胎行動在地下進行的轟轟烈烈,並不代表地上沒有人知道。
在亞利桑那州,有屈指可數的幾位計劃生育流產醫生,其中有一位表示他知道「地下活動」。
對於婦女們不願意去他的診所進行流產,他一點也不奇怪。
因為在他看來,亞利桑那州對於墮胎手術和藥物的限制真的太多了……
在過去的兩年,向他諮詢如何進行「自主人工流產」的病人人數飛漲,
他曾無數次在網絡上谷歌「自主人工流產」的信息,也接待過不少產生了併發症的病人,
對於地下行動,他知道,但是他沒有說出去過,
「我問自己,這是我希望我女兒做的事情嗎?」他說,「我不希望,但是我非常理解這種現實。」
不過理解歸理解,不代表他支持地下行動,
和其他一些知情的醫生們一樣,他不認為自我人工流產是安全的選擇……
他們認為,使用月經提取工具之類的裝置來清理子宮,特別是在不專業的「供應者」手下,很可能會造成穿孔或者大出血,甚至會有生命危險,
而所謂的「養生草藥」,也找不到學術研究可以支撐論據……
對於醫生們的這種批評,大多數「墮胎供應者」都不屑一顧,
他們認為自己的手法沒有安全隱患,認為醫生對他們的批評來源於自己對他們工作的威脅……
Renata雖然對自己的手法有信心,但是她覺得這些醫生說的挺有道理,
因此在每次幫助客戶墮胎之前,她都會因為安全問題反覆勸說自己的客戶停止流產,或者去醫院,
只是,從未有任何一人中途放棄……
「他們覺得自己別無選擇,」Renata說,「對於懷孕這件事,人們真的太害怕了。」
如今,Renata還在亞利桑那州的地下活躍着,幫助着陌生的孕婦,
她認為,只要有人需求幫助,她就會上前幫助,如果有人想從她這進行學習,她也願意傾情教導……
她特別希望有更多的西班牙裔或者有色人種可以加入進來,幫助更多的人,
只是,對於「自主人工流產」這項秘密的地下運動,未來究竟會何去何從,她其實也十分迷茫……
授權來源: 英國那些事兒 ID:hereinuk
原文標題:隱秘行動,銷毀各種記錄…她不是特工,只是個地下墮胎人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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