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起「母親節」，會想到平日操勞忙碌的身影，還是商家鼓動消費的宣傳？是多歌頌媽媽偉大而無私的奉獻，還是更關注媽媽遇到的挑戰和心聲？

當我們在母親節這天，越來越多地留言、送花、購物，卻也聽到了些許對「母親節」的質疑和反思。

1876年，一位母親祈禱道，「我希望，某天，某人，在某個時刻，找到一天紀念母親，紀念她無與倫比的奉獻，紀念她生命的每個部分。她值得我們去紀念。」

這段話印刻在了當時她12歲的女兒安娜‧賈維斯心裡，也由此，拉開了安娜與「母親節」的一生糾葛。

為了紀念自己的和千千萬萬的母親，安娜從1907年開始籌備設立母親節，1908年5月10號，第一次正式的母親節在費城的一間教堂舉辦。會場設置了5000個座位，可是有15000個人都想參加。

之後的幾年裡，各州都開始慶祝母親節。在1914年，伍德羅‧威爾遜總統簽署了法律文件，指定每年5月的第2個週日為國定節日。

賈維斯宣佈白色康乃馨為母親節的代表鮮花，她呼籲孩子們都在那天去看望自己的母親，至少應該寫信給自己的母親。」

母親節創立了，然而安娜卻沒有由此安心。

在之後至離世的歲月裡，始終被「糖果、鮮花和卡片」等等商品圍繞的安娜，對商業化母親節的做法深惡痛絕， 她表示自己非常後悔發明了母親節。

「安娜不想任何外界的力量毀掉她對母親節的初衷，她致力於反抗鮮花、糖果和賀卡產業，以及其他任何用她節日賺錢的事情。

1923年，安娜上告了一家費城的糖果零售公司，說他們在欺詐公眾，『我想告訴你用一個美好的想法去牟利是欺詐，作為母親節的創始人，我要求你們馬上停止......母親節的發明並不是用來謀取商業利潤的手段。』

很遺憾，事情並沒有像她預想地那麼發生。全世界都在慶祝母親節，而安娜的初衷正在被忘記。

她心目中的『holy day'也真正地變為『holiday'。」

安娜為認為過度的商業化矇蔽、錯置了母親節初衷，明珠蒙塵，堪為不平。「她對母親節的理解是家庭的，她認為母親在家庭裡的角色是略顯傷感的，所以是值得被慶祝的。」

推想安娜本意，是將母親節嚴格規定在關係親密的私人之間、框定在自在自然的後台之內，純粹是一種情感導向的表意行為；

(圖片翻攝自yinews，下同)

然而越來越多的商業宣傳與營銷，卻將母親節拉到了「借物言情」的消費空間，強推一種母親節就要買買買、愛媽媽就是送送送的新消費慣習，這樣的方式簡單直接，卻很可能失了初心。

一朵花、一件衣服、一雙鞋子，真的比陪媽媽坐坐聊聊、讓媽媽休息休息、抱抱媽媽告訴她「我愛你」，更能表達心意麼？

「她始終致力於一個純潔的母親節，而她認為，金錢會毀掉這份純潔。」

在今年母親節到來之際，不少女權者都發出了自己的聲音：

「在母親節，請不要祝母親快樂。」

「我不想對著你讚美『母親』這個詞，因為有太多的讚美是在讚美犧牲。我也不想對你說『女性偉大』，那『偉大』正是對女性的束縛。我不想你活在犧牲和束縛當中。我是女孩，我是女兒，我是母親，我是女性，我不想要讚美，我也不想犧牲，我想自由行走在天地間，可以摘下天上任何一顆星星。我親愛的女兒，我祝願你也擁有獨立自由的靈魂，並且活在更加好的世界上。」

在今天，「母親節」要感恩的對象，還是那個永遠操勞個不停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家人和家庭的媽媽麼？

當到處充斥著讚美這樣的媽媽時，我們有沒有想過，那究竟是不是媽媽們真心想要的？

回到安娜設立母親節的二十世紀初葉，那時美國女性的就業率在20％上下波動，彼刻很多媽媽都是居家的主婦，所以安娜創立母親節的初衷，也就是在「家庭」的話語空間裡，來抒發對「媽媽」的感情。

不過那時，安娜認為母親在家庭的角色是「略顯傷感的」，所以才值得慶祝。

事實上，官方認可的幸福的家庭主婦「幾乎一律地被認為是虛假而無聊的」，女性放棄其他理想、拋卻其他身份，卻在孩子長大、韶華逝去後，對「我是誰」這個問題出現了角色認同危機。

做了主婦、做了母親、做了妻子，女性就不應該有自己的人格、事業、追求、興趣了麼？

 由於女性社會地位的弱勢、家務勞動的被貶低、男權文化的統治，很多女性雖為社會期望甚至要求的主婦，但面對家裡家外兩重天地，卻不斷被「我在做什麼」「這樣做到底對不對」等莫名的不安所侵擾。

「幸福的家庭主婦」的重要成分，就是「媽媽」。

我們是否也該自問，當人們滿腔熱情地在母親節感恩媽媽時，那個在廣告、文本和想像中的「母親」，難道是唯一正確的形象麼？

為什麼溫情總要伴隨著苦情，為什麼歌頌總要裹挾著犧牲，而為什麼自由又會被世俗借「母親」的符號來行使綁架的暴力？

在現代，母親被視為學校和醫院等機構進駐家庭的代理人。她操心一家人的健康，像個醫生；又擔負子女的學習輔導，像個教師；而且還是維繫家庭的紐帶力量，像個聖母……

可這一切，有多少是藉著建構出的「母性幻想」，將奉獻、犧牲視為「母親」的本能與天經地義？又有多少是資本藉著傳統的文化，再得到制度支持，這許多力量一起來貶低甚至壓根無視媽媽們的需求和權利？

到這裡，或許有人會說：即使有文化規定的成分，可是母親做的一切，難道不是是媽媽樂意的麼？難道媽媽做家務，就是「壓迫」「支配」「性別不平等」的代名詞麼？

首先，女權不是男權的鏡像，女權的追求是所有性別的平等和諧，而不是將現在的世界顛倒過來。

其二，媽媽們或許樂意，可她們曾經有過別的選擇麼？

如果有，那些選擇是平等地、而不是其中一個才被認為是「好的」、「應該的」甚至「必須的」，是那樣出現在媽媽生命歷程裡的麼？現在，我們推崇個體、自由、多元、異質，那媽媽們真正有足夠的自由去做自己的選擇麼？

舉個例子，當多少人為「二孩」歡欣雀躍時，有多少人又想到女性對於做不做媽媽、什麼時候做媽媽、做幾個孩子的媽媽……所關係的生育自由權以及後續的工作–家庭衝突、職場性別歧視、家務勞動性別分工等，給予了足夠的關注與重視呢？

「母親節」，是媽媽們的節日，但不是「母親劫」，更不是對女性權利的無理侵犯和剝奪。

各式各樣的節日作為儀式，往往是對共有情感、信仰和心緒——即「集體意識」的反映、重申與強化、再造。即使自由開放如西方，也仍然需要設立一個特別的日子來表達、提醒對媽媽的關注和感激，對不善與親人當面言情的我們來說，「母親節」的意義就更加重要而彌足珍貴了。

以「母親節」來說，這個節日的出現與流行，讓我們有更多的契機去體驗對於媽媽的愛，還給了我們更好的機會去公開對媽媽的愛。

雖然可能還會存在消費對「母親」的物化，但這個節日還是提供了值得感念的場合，也讓我們更能夠自覺地、有意識地尊重媽媽們。

購物餽贈也好，陪伴左右也好，做了那麼好的媽媽們的孩子，要對媽媽說：

媽媽，我愛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