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一直想起天使的臉,所以決定把回憶放置在自己隨時可見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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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年9月19日下午一點,我心目中的天使走了。
她很不自由,走的時候,像是被黃昏攏照的大地之女,一身黃澀。
天使是我一起長大的姑姑,對我而言,大我九歲的她一直是我家庭的重要成員,像是溫和的姊姊,青春叛逆期裡,總是用微笑看著我。
國中時,我很不喜歡唸書,老囔著要休學,家裡的人又打又罵,帶大我的奶奶不知道該怎麼辦,老是不知去向的父母只會窮緊張,可我那姑姑,卻同別人不大一樣。
在我翹課的一天下午,她帶我去《VOGUE》雜誌社找她的朋友,那是我第一次進入大人工作的世界,以前,常常只是跑到爸媽的公司去玩,可是一進入那引領時尚的空間裡,我還是忍不住睜大了雙眼。
姑姑的朋友是個編輯,是個時髦的Gay,那男人毫不避諱的跟我姑談起他的Lover、在希臘遊玩跟他的Lover如何開心,那天我發現世界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,時髦的Gay看了我一眼,笑說:「妹妹,妳如果現在不唸書,以後就沒得玩囉!」
他們是不一樣的大人,那時我是這樣想的。
走出雜誌社,姑姑問我,喜歡那地方嗎?
我說我喜歡,她告訴我,世界很大,如果我不現在就放棄自己,以後,我也可以來到這樣的地方。
然後我回了學校去唸書,跟姑姑分開了幾年,高中時,我還是因為玩樂斷了學業,不斷的在打工跟當米蟲之間重覆,這段時間,我很迷惘,不知道該做什麼,然後,在安和路的一間Bar停了下來。
在我當Bartender的日子裡,我意外碰見當時那在《VOGUE》遇見的男子,五年過去了,他變成了一間知名品牌的Buyer,我則是一個在夜店混口飯吃的女孩。
年紀稍長的我,不明白光鮮如他,為何會跟我那淳樸的姑姑做朋友,離開學校後,我老覺得家人其實很老土。
因為善良啊!
有人這樣說,可是我不明白。
後來在外面看清了什麼比光鮮重要、比別人的眼光重要,心的本質很重要、自己在哪裡,該做什麼更是重要。
在我思考自己的時候,我躲到很多地方去,我又跟姑姑連上線,姑姑很善良、很認真,但是她並不幸運,她一生不敢冒險,可卻因為這樣,失去了很多。
她嫁了一個也許不是最愛的男人,唸的不見得是自己最想念的書,工作,也是以務實為主,一生努力忍隱努力,希望一切都很好,也許不是那麼聰明,不過,一直希望有天能夠幸福。
她曾經有很多小夢想,可是不敢實踐,當我有天發現了自己想做什麼時,她曾經告訴我,別傻了,怎麼可能?
五年的光陰改變一個人,小時候鼓勵我世界無限大的女人,現在,卻叫我別傻了。
可是我不相信,堅持下去,然後,在去年此時,她說她為我感到開心。
我的直率引發了一場家庭革命,當我決定要面對自己的時候,我對全家人說出我想說的話,隱忍的姑姑不可思議的看著我,我,當著全家人的面,對那讓全家人痛苦的小叔叔說出實話,你讓我們不快樂,我可以容忍你在我小時候對我所做的一切,但是我告訴你,這並不代表我不介意。
我說出了我的介意,在那一瞬間,也許我與姑姑之間都有一個連結的自由,於是,姑姑問我說:「我們來寫家裡的故事好嗎?」
我順口說好,可是一堆雜事加懶惰,就這樣拖著,拖過了一輪寒署,拖到了她生命消逝。
當我不停地在跑時,那始終鼓勵我的人,依然微笑的看著我,然後有天她飛過我面前,消失了,這時我才發現,也許我少做了點什麼。
而我只知道,我必須繼續跑著,因為她會在天上看,我做了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