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開門,映入眼的是白的牆、白的花瓶、白的窗廉、白的櫃子、白的床和蒼白著臉,手上插滿細細導管的你。
靜靜的挺立在花瓶裡的天堂鳥,是你最喜歡的花朵;即使,它只是塑膠作的,你依然愛它不變。
夏天又快到了,窗外的枝芽漸漸茁壯茂密,而你在這裡,大約也過了半年了吧!
自從你住進醫院後,我從未停止每天來探望你,不厭其煩的為此一遍又一遍的穿上防菌衣,
戴上那總是會讓我的頭髮變得卷曲的手術帽,和比我的雙手還要大上許多的手術用手套,
這一切一切的不方便,全是為了你;為了看你,我甚至可以天天來這個我向來最討厭會聞到藥味的醫院;
只是,你從未用你的健康來回應我的付出。
你說你愛天堂鳥,因為,你想飛。
你想像那自由的鳥兒一樣翱翔漫遊在天際,你不要孤獨,也不要枷鎖,
只想做真正的自己,那個喜愛夢想,喜愛玩樂的自己。
但你總未曾替我想過,你只顧著追求著你的理想,不顧那遠遠跟在你的步伐後追得辛苦賣力的我。
我不高,跑得不快,就算我有再大的毅力,我也趕不上那永遠跑在前端的你…你自私…
「妳愛我嗎?」幾個月來,這句話已經成為你每天必問的問題了。
「愛。」答案一直是千篇一律,因為,這是我心中自始至終唯一對你的感覺。
但,我卻不曾問你同樣的問題,我懂你不願承諾,不給未來,
所以,我選擇當個聰明的女人,將自己擺在你心中的第二位。
我們的愛情向來比別人苦。打從我們開始交往之前,我早知道你已是血癌末期了…
我不在乎我們是否能天長地久,也不在乎朋友、家人的反對,
我只希望,在你生命的這段旅程中能留下我的足跡。
你的病,拖過了一天又一天,從你骨瘦如柴的手腳中,我看到了你條條分明的血管。
那原該是用來傳遞營養生命的血液,此時,卻讓我感到萬分厭惡,如果不是它的變異,
現在,你肯定是快樂活潑的和我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記錄著我們的青春歲月,
而不是將你的人生全都砸在這間絲毫不帶生氣的病房。
你說:如果有一天,你死了,我會為你而哭泣嗎?
微微的笑笑,我的答案是不哭。
理由很簡單,我從不為不愛我的人而哭,你不說愛我,我不哭。
淩晨二點多,一通由醫院打來的電話,吵醒了我的美夢,緊緊忙忙的套上外衣、抓起皮包,
顧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家居服,也顧不得外頭下得正大的雨,我攔了部計程車火速的趕往醫院。
你的病發作了,來勢洶洶,呆呆的站立在急診室外頭,儘管裡頭正忙得昏天暗地,
此刻,我的腦子是異常的清醒。
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了,努力的撐了這麼久,你不說,我也知道,其實你心裡非常的痛苦,
你恨不得能趕快結束掉這折磨的一生,現在,你應該高興了吧!
時間,是靜止般的緩慢,好不容易,紅亮的手術燈熄了,
陸續走出來的醫生護士們,臉上全是一付惋惜的神色,
怨嘆著你的旅程如此的短暫…放棄了救援,主治醫師示意我們可以進去見你最後一面。
你的父母著急的衝進了手術室,淚流滿面的悲傷溢出深深的不捨。
是呀,是該不捨的,花了泰半輩子的時間,好不容易將孩子拉拔著這麼大,
想不到卻患了癌症,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,任誰不傷心,不哀悼。
跟著踏進手術室,迎面而來濃郁的藥水混著血腥味讓我不禁一陣噁心,
走到你身邊,你沾著血絲的臉,不見生氣。
握住你顫抖伸出的左手,很冰…很冷…想到你就要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空軀,
我的眼,變得灼熱,是淚即將湧出吧…我要忍…垂下眼瞼,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…
「妳愛我嗎……」他還是這句話。
重重的點點頭,不懂,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,證明他對我的重要性嗎?抑或是承諾。
「妳…會為我的死…而…哭嗎…」硬是擠出這句話,有氣無力的語調…他的堅持,常讓我覺得莫名其妙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不再是不會,而是不知道,其實,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堅強吧。
「妳…會…的…」木然張大眼,他的話讓我一陣不安…不…他不會的…他怎麼能這麼忍心,
不讓我平平靜靜的接受他的離別。
「不…不要…」別說…千萬別說那個字…
「…愛…妳…我…愛妳…」隨著他的話落、心電圖的停止,我的淚也如雨般撒下。
你怎麼能這麼殘忍,非要讓我為了你的逝去而哀傷…你…
「大笨蛋……你這個懦夫、王八蛋、混蛋,你怎麼能這麼做,你怎麼能這樣對我…」
用力的搥打著他已失去知覺的軀體,我的哭聲似乎顯得有些歇斯底里,沙啞著喉嚨,
我盡每一分力大聲得哭喊著…先前的那場美夢,原來只是暴風雨前的一場寧靜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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