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都認定那條還沒走的路,一旦踏上去,必定是灑滿金光,蓮花開放。可我總覺得,有可能不是那樣。
1.體檢是一件簡單的小事兒
朋友去體檢。體檢之前,他天天跟我嚷嚷:“人還是早點死了好,死了一了百了。”體檢回來之後,他躺在床上,跟放了氣的充氣娃娃一般,整個人都蔫了。我無聊,且有偏執的強迫症,看到他難得有不爽的樣子,便非得問個清楚到底是什麼那個地方破了,把他的氣放了。
朋友說,他體檢出了一種病,現在處於剛發現的階段,再嚴重一點就會轉化成癌症,而且,現在沒辦法治療,只能靠自己修養。朋友說完這話,躺在床上唉聲嘆氣。
朋友說,你應該去體檢,說不定你除了顯現出來的病,體內還有其他的病很致命呢!我說,我才不要去,已經病成這樣了,體檢多出來一個,豈不是很麻煩,現在又沒有錢治療,查出來能把人愁死呢。
朋友說,萬萬沒想到,才畢業一年,我就要得癌症死了。我說,這有啥,我沒畢業的時候就病了,關鍵是到現在還沒好呢!你的病現在是個么蛾子,先不要矯情,等到要死的時候,你再告訴大家,這樣就會震驚到大家,說不上還可以上個頭條。
朋友說,我才不要那麼早死,我要是死了,肯定有一堆人開始懷念我,說一個年紀輕輕的記者,那時候看起來傻乎乎的,人還挺好的,竟然這麼早就過世了。然後所有的人肯定要開始痛訴行業的辛苦,還有自己的無奈。我才不要當那個藥引子,引出來別人的痛苦,想想都覺得好噁心呢。
我說,你天天勸我想開點,到自己了原來是個惜命的。
過了幾天,朋友跟我說,他的一個同事,才上班半年,居然查出來七種病。另一個同事,居然得了甲狀腺腫大的病。
又是一個體檢的季節,不知道又要聽到多少人在走最後的路了。
2.那個唉聲嘆氣的公務員
朋友得了病之後,就跟我感嘆當記者是多麼辛苦的行當,想了好幾天之後,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——回家,考公務員,清清閒閒也是一輩子的干活!
恰好朋友有一個很好的朋友,最近當了公務員。兩人保持著多年的電話交流的習慣。
一天晚上,那位公務員先生打電話來,聊了半個小時的樣子吧,聊天內容慘不忍聽。朋友有相當好的忍耐力,據說從小到大隻和一個人發過飆,說過絕交,後來人家請他吃了一個披薩,他又和好了。要是聽電話的是我,我估計就會當即立掛。
那位公務員先生,說話的內容大概如下——“他媽的,沒有個靠山真的不行”、“我要讓縣長的女兒包養我”、“一個禮拜喝一場酒,喝一次吐一次” 、“我們領導都是肝硬化”、“五年不讓辭職啊”、“哎”。最近朋友和這位公務員先生聊天的時候,都用免提,讓我也感受一下負能量。
朋友說,現在不太想和這位朋友聊天了,慢慢的負能量全都堆積到自己身上了。那位公務員先生,一句話裡面帶了三個哎,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那些“哎”順理成章地糅合進去的。那位公務員先生說,現在他靠著書籍來維持生活,每週一本,可是說來說去就說出來了一個《黃金時代》,評價了一句——真他媽的有意思。
朋友的反射弧很長,過了兩天,他才跟我說,我原本蠻羨慕公務員的,沒想到居然那麼痛苦。我也羨慕過,不用付房租就可以住兩室一廳的房子,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也就是一個人住一間吧。這位公務員先生剛考上的時候,電話裡也是充滿了羞澀的自豪,這自豪只維持了三個禮拜。我的羨慕也就維持到這兒了。
朋友又陷入了迷茫,我勸他說,反正大鐵圍山都一個樣,到時候我睡鐵床,你去哪裡自己挑一個吧。
3.是原來的樣子,也有點不一樣
聶同學來北京出差,陰差陽錯中見了一面。聶同學說,一年都過去了,沒想到你還是個腦殘。我無言以對,腦袋確實還殘著。
聶同學唏噓著,微笑著,尷尬著,不知道從何問起我的過往。
我只好如實相告——沒錯,工資很低,混得很差,公司很奇葩,老闆是處女座,秋天了才開始供空調,中秋了還在發粽子。吊兒郎當地混著,也沒心思往好的地方去。生了一腦袋病,病不知道還能不能好,也查不到究竟是什麼病,有時候嚴重有時候輕快,總之在惡化,頭髮已經掉了一半了,過段時間直接進化療房都沒問題的。沒錢租房,住了一夏天地板,秋天了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,借別人的錢快要還清了,自己的兜里卻啥也沒剩下。沒有對像沒有暗戀沒有任何好感,沒有擼管沒有AV沒有偷看大胸妹,我混成這樣,你放心了吧?
聶同學笑笑不語。我問聶同學,為什麼不開心?
聶同學說,沒有啊,很開心。以前的聶同學是個孩子,有點屁大的事都喜歡拿出來說,就連一天擼管幾次算是縱慾這樣的事情都要拿出來討論半天。可是,聶同學說,沒有啊,很開心。這就是恰到好處的生分吧——跨不過的距離叫做時間。就算你千山萬水,走到我跟前,也說不出你想說的話了。那就,好久不見了,聶同學。黑了瘦了長大了,屁股沒有更翹,髮際線卻更高了,當初形容的“前禿後翹”,如今只剩下一半了。
聶同學說,我們各有各的堅持,各自奮鬥各自的生活,都不那麼容易。
我說,雞腿才吃到一半,還能不能友好地吃下去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