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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四一年,二次大戰方酣,赫門與母親居住在波蘭皮歐特科的猶太人居住區。 

兩年前,他們被迫遷居至此,如今, 

德國軍隊又將他們與其他猶太區的居民集合,送往死亡集中營翠比凌加。 

赫門那年十二歲,他站在路邊等著上牛車, 

雙手緊緊抓住母親不放。 

赫門的母親很清楚橫在眼前的命運,她用力推開赫門,兇惡地罵他: 

「你已經不是小孩了,不要跟著我,快走!」赫門不肯聽話, 

但母親不斷吼他,他感到既困惑又害怕,只有轉身逃跑。 

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。 


此後的一年半,赫門輾轉 從猶太居住區遷往兩個集中營, 

最後被送到距柏林七十英里遠的史萊本勞動營。 

他與其他許多老少男性一同居住在骯髒擁擠的營房內,每天做著粗重的工作, 

除非累倒、病倒,或在守衛的鞭笞下不勝體力,否則不得歇息。 

然而最苦的還是飢餓。 

每個人每天的配額是一小片麵包和一些稀得不能再稀的湯, 

赫門看著同伴飢餓而死,每天早晨,推車把沒能活過漫漫長夜的同仁一一載走。 


一九四四年二月,一個寒風刺骨的日子,赫門哆嗦著站在環繞集中營的鐵絲網旁, 

望向隔壁的農莊,襤褸的囚衣鬆垮垮地掛在身上,腳上裹著破布。 

他發現鐵絲網外有個小女孩正盯著他看,小女孩發現赫門也注視著她,便走上前來。 


餓得軟弱無力的赫門四下 張望,確定沒有守衛在附近後,便開口用德文問道: 

「你可以拿點吃的給我嗎?」 

「我不懂德文。」小女孩答道。 

赫門於是用波蘭文重新問了一次。 

小女孩用棕色的圓眼睛注視著赫門,好一會兒, 

她點點頭,表示她明天會再來,便一溜煙兒跑開了。 


第二天的同一個時間,小 女孩來到鐵絲網旁,赫門確定周遭沒有人後, 

一個箭步衝上前,小女孩迅速拋了一小片麵包和一個蘋果給他。 

赫門接著了食物,塞進口袋裡,就忙不迭跑回營房。 

他把麵包切成許多小片,在一整天中一點一點地吃。 

赫門很清楚,萬一這件事被人發現,他就劫數難逃。 

他不敢期待小女孩會再度出現,然而第二天, 

小女孩在相同的地方等他,一雙小手藏在大衣下,衣服裡蓋著她帶來的食物。 

這個八歲女孩沒有把認識新朋友的事告訴父母。 

這完全是出於直覺,她知道父母絕對會禁止他們繼續會面。 


有七個月之久的時間,她每天在相同的地方等, 

每當赫門走近,便拋些食物給他,然而他會一溜煙兒地跑開。 

在戰火頻仍、民生凋敝的時日,多餘的食物不易取得, 

小女孩總是包起自己的食物給他。 

兩個孩子從未交談,也從未告訴對方彼此的姓名。 


一天,赫門靠近鐵絲網比 平時要晚。 

他喊:「小妹妹。」 

小女孩走上前來。「我要被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,妳不要再來了。」 

赫門說。小女孩注視著赫門,一臉的困惑。 

「是在捷克,我明天就要走了。」赫門解釋。 

小女孩睜大眼睛,眼眶裡噙滿淚水,她知道她再也見不著他了。 

赫門強忍著淚水,垂著頭離開,胸臆中滿滿地都是悲傷與恐懼。 

他回過頭看小女孩,終於無法自持。 


一九四五年,二次大戰近尾聲,惡名遠播的毒氣室運到了特瑞席安史達特。 

隨著同盟軍的逼近,用毒氣室處決戰犯的速度也如火如荼地加快。 

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清晨,赫門在納粹禁衛軍狂暴的吼聲中驚醒。 

禁衛軍指示這些體力虛弱的戰囚早上十點去沖澡。 

所謂沖澡,指的就是前往毒氣室送死。 

然而早上八點時,同盟軍到達,全營的戰囚都獲得釋放。 


戰爭結束後,赫門遷居以 色列,他的體力恢復了,人生也有了新的開始。 

他成為一名士兵,在一九四八年以色列獨立戰爭中奮勇殺敵。 

但沒有幾年,他便厭倦了戰爭與打鬥。一九五零年,赫門揮別以色列,遷居紐約。 


赫門身材高,肩膀寬闊, 能說善道,有著一股超乎年紀的成熟。 

他老成世故,卻在某些時刻無端陷入沈思。 

他發現這樣的外型與性格對女性形成無可抵擋的魅力, 

於是平生第一次開始認真與女孩交往。 

此後幾年間,他甚至三度與情人論及婚嫁, 

卻又在直覺的催促下,不顧對方的失望與哀傷,斷然解除婚約。 


走過了如此慘澹的感情路,赫 門決心暫時不再與女人有任何深入的交往。 

他的朋友不時熱心地要替他介紹對象,他卻不為所動。 

直到許多年後, 

有位朋友堅持要他見見一個名叫若瑪、有著黑色頭髮和棕色活潑雙眼的女子。 

赫門同意了,於是他的朋友安排了一場二對二的約會。 

若瑪美麗、直率且善良,渾身散發著溫柔氣息, 

卻又對自己的理念與想法有著高度的自信。 

兩人非常投契,整晚天南地北談個不休。 

談話中他們驚訝地發現,赫門在以色列從軍時, 

若瑪也在同樣的地方擔任護士,兩人甚至曾參加同一場活動,卻不曾相遇。 

赫門發現自己竟深深愛上了這個年輕女郎。 


夜晚,赫門的朋友開車送 若瑪回家,赫門和若瑪坐在車後座聊天, 

聊天的話題轉向了戰爭。 

赫門告訴若瑪:「戰爭期間我幾乎都待在柏林附近的史萊本勞動營。」 

若瑪吃驚於這樣的巧合,回應道:「我知道史萊本在哪裡,我也在史萊本待過。 

我們家人假扮成信基督教的農人,在勞動營附近的農地耕作。 

有個傳教士幫我們偽造假的身分證明,他救了我們的命。」 

赫門的興致愈來愈高, 

若瑪仍繼續說:「我當然沒住在勞動營裡,但我認識一個勞動營的男孩, 

他餓得要命,跟我要吃的,我有一陣子天天帶食物給他,丟進鐵絲網裡。」 

「他長什麼樣子?」赫門問。 

若瑪想了想:「大約十三、四歲吧!很瘦很瘦。我那時還小,但我看得出來他很餓。」 

「他吃些什麼?」「多半是麵包。有時我也會弄到蘋果。」若瑪答道。 


赫門坐直了身子:「妳跟 他這樣碰面持續了多久?」 

「七個月。」若瑪回答。 

赫門的心開始狂跳。 

他問了更多的問題,若瑪的每一個答案都和他自己的記憶相吻合,他開始戰慄。 

「他有沒有告訴妳,他要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,叫妳別再來了?」 

赫門小小聲怯懦地問道。 


「有,他就是這樣說的。 」若瑪滿臉的莫名,不懂他何以知道這些。 

赫門倒在椅背上,驚詫得不能自已。 

坐在身邊的女子,原來就是當年救他一命的波蘭農家女孩。 

「那個男孩就是我。」赫門輕輕地說,聲音細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。 

「怎麼可能?」若瑪不相信赫門就是勞動營那男孩,不可能這麼巧。 

「你告訴我,」若瑪遲疑了一會兒, 

問道:「你是不是用破布裹住腳當鞋子?」赫門點點頭。 


若瑪終於明白了這不可思 議的事實,淚水湧入了她的眼。兩個人第一次真情相擁。 

赫門在車子到達若瑪的住處之前向若瑪求婚, 

一九五九年,兩人在紐約步入禮堂,如今已有兩個孩子和數個孫子。 

赫門深信在集中營時,是命運數度把他從鬼門關前救回, 

命運也三度阻止他和其他女人踏上紅毯,他才得以在悲慘的童年結束了十五年後, 

與命中注定的伴侶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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