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情,有時很脆弱,有時卻無比堅毅,
連死亡也無法拆散相依的心。
【故事介紹】
珂拉與蕾妮是天底下最緊密的母女,她們互道心事、當彼此最強的後盾。
美麗的阿拉斯加帶給她們無限希望──直到完美的家被冷冽與黑暗所吞噬。
為了愛,珂拉年輕時不顧父母親反對,堅決生下蕾妮,與丈夫遠走高飛。
他們用愛將世界阻擋在外,無情的戰爭卻撬開幸福的門。
從戰場回來後,丈夫彷彿判若兩人,暴躁易怒的他成為珂拉的夢魘。
儘管珂拉總是擔驚受怕,卻深知自己愛他,離不開他。
這份病態扭曲的愛,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起,無法逃脫……
十三歲的蕾妮與父母一同來到阿拉斯加。
雖然父親堅信簡樸的生活能治癒他的狂躁與惡夢,
冷冽的絕境卻使他變得越發尖銳,遊走失控邊緣。
絕望的是,媽媽總是選擇原諒父親,而蕾妮又無法離開媽媽。
蕾妮以為自己將被家庭永遠禁錮,直到遇見生命中的他。
這份愛讓她決心走出自己的未來,可她依舊無法丟下母親離去,
愛與恨、憤怒與自責,不斷在蕾妮心中拉扯……
(圖片來源:https://pixabay.com)
圖說:我們是否該無條件地愛家人?親人的離世究竟是磨滅不了的苦痛,抑或是另類的解脫?愛情究竟讓我們變得堅強,還是迷惑了我們的判斷標準?
作者以史詩般宏大的故事,呈現母女兩人細緻而磅礡的世代對照。當女兒面臨母親當年同樣的轉捩點,她會承襲上一代的循環,抑或是擺脫束縛、開創新局?書中不僅探究家人間的羈絆與糾葛、女權議題,更以溫暖卻不失力道的筆法,向讀者展現愛的多種面向。闔上書本,你將對生命的堅韌,有全新的體悟。
無盡的白日打亂蕾妮的生理時鐘,她有種奇怪的感覺,好像和宇宙脫節了,彷彿在阿拉斯加連唯一可靠的時間也不一樣了。她睡覺時是白天,起床時還是白天。
現在時間是星期一上午。
她站在客廳窗前,望著最近剛清理過的草地,想看見自己的倒影,但白費功夫,天實在太亮了。她只能看見朦朧的身影,看不清細節,但她知道自己不好看,即使以阿拉斯加的標準也一樣。首先是她的頭髮,這永遠是最大的問題,又長又亂而且是紅色。接著是紅髮人的標準配備:白過頭的皮膚,而且鼻子上長了很多雀斑,像灑了紅椒粉。她的五官中唯一漂亮的就是那雙青藍色眼睛,但肉桂色睫毛無法襯托。
媽媽來到她身後,雙手按住蕾妮的肩膀。「妳很漂亮,而且一定能在新學校交到朋友。」
媽媽總是這麼說。蕾妮雖然很想從中得到安慰,但每次的結果都和媽媽說的不一樣。她轉學太多次,從來無法找到歸屬。每次第一天上學,她一定會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,頭髮、衣服、鞋子。對國中生而言,第一印象非常重要。她從慘痛的經驗中學到這個教訓──十三歲的少女一旦犯下時尚錯誤就很難翻身。
「我八成是全校唯一的女生。」她誇張嘆息。她不想懷抱希望,希望破滅比不抱希望更慘。
「妳肯定會是最漂亮的女生。」媽媽幫蕾妮把頭髮塞到耳後,溫柔的動作提醒蕾妮,無論發生什麼事,她永遠不孤單。她還有媽媽。
小屋的門打開,一股冷風吹進來。爸拎著兩隻綠頭鴨進來,斷掉的頸子鬆垂,鴨嘴拍打他的大腿。他把槍放回門邊的架子上,將獵物放在水槽邊的流理臺。這件事蕾妮到現在還無法習慣—在廚房地板上鋪塑膠布宰殺動物。
「天還沒亮,泰德就帶我去他埋伏打獵的地點。晚餐有鴨子吃了。」他鑽到媽媽身邊,親吻她的頸子,媽媽笑著拍開他。「要喝咖啡嗎?」媽媽進廚房,爸爸看著蕾妮。「今天不是要去上學嗎?妳怎麼這麼憂鬱?」
「我沒事。」
「我知道妳在煩惱什麼。」爸說。
「才怪咧。」她的語氣像心情一樣鬱悶。
「我看看喔。」爸爸以誇張的表情蹙眉。他把她留在那裡,走進他的房間。不久之後,他拿著一個黑色垃圾袋出來放在桌上。「說不定這個會有幫助。」
可不是,她剛好需要垃圾。
「打開看看。」爸說。
蕾妮不甘願地撕開袋子。裡面有一件橘黑線條的喇叭褲、一件毛茸茸的象牙白漁夫風織花毛衣,那件毛衣感覺原本應該是男裝尺寸,但是縮水了。
老天爺。
蕾妮或許不懂時尚,但那條褲子絕對是男裝,至於那件毛衣……恐怕在她出生之前就過時了。
蕾妮瞥見媽媽的眼神。她們都很清楚他有多努力,也很清楚他有多失敗。在西雅圖,這樣的打扮等於社交自殺。
「蕾妮?」爸爸的表情因為失望而垮了下來。
她硬擠出笑容。「太完美了,爸。謝謝。」
他嘆息微笑。「噢,那就好。我花了很多時間翻二手衣桶。」
救世軍。這麼說來,他早就計畫好了,之前他們在荷馬的時候,他就已經想到她需要新衣服。這份心意幾乎讓這些難看的衣服變漂亮了。
「去換上吧。」爸說。
蕾妮勉強微笑,去爸媽的臥房換衣服。
毛衣太小,毛線太厚重,她幾乎無法彎起手臂。
「真漂亮。」媽媽說。她努力微笑。
媽媽拿著一個小熊維尼便當盒過來。「瑟瑪覺得妳會喜歡。」
這下蕾妮的社交生活注定完蛋了,但她毫無辦法。
「我們該出發了,我不想遲到。」她對爸爸說。
媽媽用力擁抱她,輕聲說:「祝妳一切順利。」
蕾妮走出家門,坐上麵包車的前座。他們出發,在凹凸不平的小徑上一路彈跳晃動,然後轉向小鎮,在大馬路上經過自稱是機場的那塊空地。即將過橋的時候,蕾妮大喊:「停車!」
爸爸猛踩煞車,轉向她問:「怎麼了?」
「可以讓我從這裡走過去嗎?」
他失望地看她一眼。「什麼?」
她太緊張,顧不得安撫他受傷的情緒。無論她轉學過多少次,有一件事始終不變:一旦上了國中,爸媽就必須退居幕後。因為他們而丟臉的機率高到破表。「我已經十三歲了,而且這裡是阿拉斯加,我們要學會強悍。」蕾妮說,「好啦,爸,拜託嘛。」
「好吧,我願意為妳讓步。」
她下車,獨自穿過小鎮,經過一個抱著一隻鵝、盤坐在路邊的男子。她聽見他對鵝說,不可能,瑪蒂達。她加快腳步走過去,經過充當釣魚導覽公司店面的骯髒帳棚,繞過馬路轉彎的地方。左手邊的草丘上,佇立著白色木板搭建的俄國東正教教堂,屋頂上的十字架多了一條斜槓。
學校只有一間教室,座落於小鎮後方一塊長滿雜草的空地上。後面有一片黃黃綠綠的沼澤,一條河呈斜斜的S字形穿過高草。校舍是一棟以剝皮原木搭建的A字結構簡易建築,金屬屋頂斜度很大。
蕾妮站在敞開的門前偷看裡面。教室比外面看起來大,至少有十四英尺見方。後面的牆上掛著一面黑板,上面用大寫字母寫著「西華德的愚行」。
教室前方,一位原住民女性站在大桌子後,面向門口。她感覺十分堅毅,肩膀很寬,一雙大手好像非常能幹,黑色長髮編成兩條鬆鬆的麻花辮,臉龐的顏色像咖啡牛奶。她的下唇到下巴的位置有線條刺青,很像那種叫作「條碼」的新玩意。她穿著褪色Levi’s牛仔褲,褲管塞進橡膠靴裡,上身則是男裝法蘭絨襯衫搭配麂皮流蘇背心。
一看見蕾妮,她大聲說:「妳好,歡迎!」
教室裡的學生紛紛轉頭,桌椅發出刮地聲響。
一共只有六個學生。兩個比較小的孩子坐在第一排,都是女生。她想起曾經在狂厄爾那裡見過她們:瑪莎和愛涅絲。她也認出那個神情乖戾的少年艾索。兩個不停嘻笑的原住民女童,大約八、九歲,桌子靠在一起;兩人都戴著乾枯的蒲公英花冠。教室右手邊有兩張靠在一起的桌子,面向黑板。一張空著,另一張坐著一個瘦瘦的男生,金髮及肩。他似乎是唯一對她感興趣的學生。他一直保持轉過身的姿勢,到現在還在看她。
「我是蒂卡.羅德斯。」老師說,「我和我先生住在熊灣,所以有時候冬天我沒辦法過來,但我會盡力,我希望學生也能盡力。」她微笑。「妳是蕾諾拉.歐布萊特吧?瑟瑪說過妳會來。」
「大家都叫我蕾妮。」
「妳幾歲,十一?」羅德斯老師打量蕾妮。
「十三。」蕾妮感覺臉頰發燙。真希望月經快點來,胸部快點發育。
羅德斯老師點頭。「很好,邁修也十三歲。過去那裡坐下吧。」她指著那個金髮的男生。「去吧。」
蕾妮緊抓住超蠢的小熊維尼便當盒,因為太用力而手指疼痛。經過艾索的座位時,她說:「你、你好。」他給她一個「誰想理妳?」的眼神,繼續埋頭在Pee Chee牛皮紙文件夾上畫一個像是巨乳外星人的東西。
她笨拙地坐進那個十三歲男生旁邊的位子。
「嗨。」她含糊說,側眼看他。
他露出大大的笑容,一口牙歪歪斜斜。「感謝老天。」他撥開落在臉上的頭髮。「我還以為一整年都得和艾索坐在一起呢。我覺得那小子以後一定會進監獄。」
蕾妮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「妳是從哪裡來的?」他問。
蕾妮從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。因為要回答,必須在來這裡之前有個穩定的住處,但她從來沒有。她從來不把任何地方當作家。「我的上一個學校在西雅圖。」
「妳一定覺得像掉進魔多了吧?」
「你讀過《魔戒》?」
「我知道,超級不酷。不過這裡是阿拉斯加,冬天黑得要命,又沒有電視可看。我爸總是抱著火腿無線電聽那些老傢伙嘮嘮叨叨,但我沒辦法。」
蕾妮感受到一種全新的情緒,她不知道如何歸類。「我最愛托爾金了。」她輕聲說。能夠老實說出這句話,感覺很奇特。之前那所學校的同學比較喜歡電影、音樂,沒有人想讀書。「還有赫伯特。」
「《沙丘魔堡》系列棒呆了。『恐懼會殺害心靈。』對極了,老兄。」
「還有《異鄉異客》,那就是我在這裡的感覺。」
「難免的。在最後的疆界一切都不尋常。北方有個小鎮的鎮長是狗。」
「不會吧?」
「真的,一隻雪橇犬。他們投票選出來的。」邁修一手按住胸口。「這麼誇張的事情想掰也掰不出來。」
「剛才在路上,我看到一個人抱著一隻鵝坐在路邊。他好像在跟鵝說話。」
「那是瘋子彼德和瑪蒂達。」
蕾妮大笑。
「妳的笑聲很奇特。」
蕾妮覺得非常丟臉,臉頰發燙。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這件事。真的嗎?她笑起來是什麼聲音?噢,老天。
「對、對不起。我不知道為什麼說那句話,我的社交技巧爛透了。大部分的時間我只和家人說話。我不知道多久沒有和同齡的女生說話了,妳是第一個。那個,妳很漂亮,只是這樣。我在胡言亂語,對吧?妳大概會尖叫逃跑,要求換去坐在艾索旁邊,就連那個未來的殺人犯都比我好。好,我馬上閉嘴。」
從「漂亮」之後,蕾妮就一個字也聽不見了。
她努力告訴自己他沒有別的意思,但當邁修看著她,她感覺到可能的未來發展。雖然聽起來瘋狂又愚蠢,但她想著:我們可以作朋友。不是一起坐校車、吃午餐的那種泛泛之交。
朋友。
那種在很多重要的事情上想法一致的朋友。就像《魔戒》的山姆和佛羅多,《清秀佳人》的安妮和黛安娜,《小教父》的小子和強尼。她閉上眼睛一下,發現自己身在夢想世界。左手邊有一層薄紗,她跨過去,發現邁修在另一頭等待她。
「蕾妮?」他說,「蕾妮?」
噢,我的天。他叫她兩次了,她像個傻瓜一樣呆望著他,看到的卻是夢想世界中的他。
「嗯,我懂。有時候我也會神遊。我媽說都是因為我一天到晚待在幻想世界裡,和一群虛構的人在一起。話說回來,我媽從聖誕節就在讀《路邊動物園》(Another Roadside Attraction)。」
「我確實會那樣。」蕾妮承認,「有時候我會……神遊。」
他聳肩,彷彿表示這沒什麼奇怪。「嘿,明天晚上有烤肉派對,妳聽說了嗎?」
妳會去派對嗎?
等爸爸來接她回家的時間,蕾妮在心中反覆回味這句話。她很想說會去,而且真的想去。她很久沒有這麼渴望一件事了。但她的爸媽不是會參加社區烤肉派對的人。說真的,他們從不參加任何社區活動,歐布萊特不是那種家庭。那是屬於溫馨家庭影集《歡樂滿人間》和《脫線家族》的活動。他們以前住的地方,社區經常舉辦各種聚會。後院烤肉派對上,爸爸們穿著V領上衣,喝威士忌、烤漢堡,婦女聚在一起抽菸、喝馬丁尼,端出一盤盤培根雞肝卷,小孩在旁邊尖叫奔跑。她知道,因為有一次她隔著欄杆全看到了,搖呼拉圈、玩滑水道、開灑水器消暑。
爸爸終於來了,蕾妮爬上麵包車,用力關上門。他是最晚來的家長。
他問:「小蕾,學校怎樣啊?」
「今天教美國向俄國買下阿拉斯加的歷史,還有阿拉斯加山和楚加奇山脈的地理環境。」
他「嗯」一聲表示可以接受,然後打檔開車。
蕾妮考量她想說的話。班上有個和我同齡的男生,他是我們的鄰居。
不行,提起男生絕對行不通。
我們的鄰居要舉辦烤肉派對,他們邀請我們一起去。
但爸最討厭這種事情,至少在他們以前住過的地方是這樣。
車子在泥土路上搖搖晃晃,兩旁揚起灰塵,終於轉進他們家的車道,綠蔭將他們吞沒。一回到家,她就發現院子裡有一大群人。大部分是哈蘭家的人,每個人都在工作。他們不用交談就能順暢配合,像舞者一樣聚集又分開。克萊德用那種像籠子的東西將原木鋸成板子,泰德將木板釘在高藏屋的側邊骨架上,就快完工了;唐娜在整理柴薪。
「我們的朋友來幫忙作過冬的準備。」爸說,「不,他們不只是朋友,小蕾。他們是同志。」
同志?
蕾妮蹙眉,現在他們變共產黨了嗎?她很確定爸討厭阿共,就像他討厭「老大哥」和嬉皮一樣。
「小蕾,世界就該這樣。人們互相幫助,而不是為了一點小錢爭得你死我活。」
蕾妮無法不注意,不分男女,每個人的腰間都掛著槍套。
爸打開車門。「這個週末我們要一起去斯特靈,在基奈河上的『農夫洞』釣鮭魚。聽說國王鮭魚很難釣。」他踏上鬆軟的土地。
狂厄爾舉起戴手套的手對爸揮了揮,他立刻過去找他。
蕾妮經過一個新建起的東西,九英尺高、四英尺寬,四邊用黑色厚塑膠布蓋住(蕾妮相當確定,那應該是拆開的垃圾袋)。門開著,裡面堆滿紅鮭,沿著脊椎片成兩半,打開掛在樹枝上。瑟瑪跪在地上,調整封閉鐵箱裡的火。一股股黑煙冒出,往上飄向掛在樹枝上的鮭魚。
媽媽在院子裡殺魚,抬起頭看她。她的下巴沾到粉紅色的魚內臟。「那是煙燻室。」媽媽往瑟瑪的方向一撇頭。「瑟瑪正在教我怎麼燻魚。顯然那是一門藝術,太熱魚肉會熟。應該要同時完成煙燻與乾燥,很好吃喔。第一天上學還好嗎?」她用紅色頭巾包住頭髮,以免掉進眼睛裡。
「很酷。」
「妳的衣服和便當盒沒有造成社交自殺的慘劇?沒有壞女生取笑妳?」
蕾妮藏不住笑容。「我的年級沒有女生。不過……有一個男生……」
這句話挑起媽媽的興致。「男生?」
蕾妮感覺自己臉紅了。「只是朋友,媽媽。不過剛好是男生。」
「嗯哼。」媽媽點起香菸,忍住不笑。「他長得好看嗎?」
蕾妮不理會。「總之,他說明天晚上有場社區烤肉派對,我想去。」
「嗯,我們會去。」
「真的?太棒了!」
「是啊。」媽媽笑著說,「我說過在這裡會不一樣。
本文摘自春光出版《不能沒有妳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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