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這個女人，長得是真的美。頭發黑且長，穿著淺紫小吊帶，短短的燈籠褲下，雙腿修長而筆直。她轉動著手裡的酒杯，說，你很帥。又補充道，很有男人味。
江思陽笑了，他不帥。當然也不見得有什麼鬼男人味。但其實足夠聰明，聽得出來女人的言不由衷。
女人做酒推，撒嬌似地哄他喝了一杯又一杯。他說，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？女人說，三千。江思陽笑了笑，跟我走吧。
女人嚇唬他，我很貴。江思陽說，二十萬，夠不夠？
江思陽有家小公司，公司雖小生意卻很好，所以他有點小錢。
女人就跟他去了他的家，上了他的床。女人在床上沒有他想像的奔放熱情，相反的有點怯懦躲閃。江思陽看到床單上有一抹血跡，吃了一驚，你是處女？女人鎮靜地答，做過手術的。江思陽說，你叫什麼？玫瑰。女人答，開始吸菸。
江思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，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？叫玫瑰的女人反問道，重要嗎？
二
像形成了默契，江思陽上班，玫瑰就離開，他回來，她已在等待。晚上十二點，她會悄然離開。
她在床上的表現一天比一天好，情急時會挺起身子來，輕輕叫他，思陽思陽。
玫瑰說，我有一個嗜賭的父親，一個離家出走的母親，一個人長大。很辛苦。做過商場售貨員，保險，唔，什麼都做過。
第二次便說，我父親是個有錢人，很疼愛我，我很任性，有一天和他吵了幾句，我就離家出走了。結果碰到了一個壞男人，他逼我賺很多錢，幸好遇上了你。
第三次她說，我愛上了一個男人，為了他和家裡鬧翻了……
江思陽無可奈何地說，喂，認真點。
玫瑰說，你要聽的不就是故事嗎？
三
江思陽約了朋友吃午飯，車子剛在飯店門口停好，就看到前面不遠的居民樓前有人在打架。一個男人扯著女人的頭髮，暴哮著，你這婊子！老子用你的錢是給你面子！別他媽不識相，有本事就滾遠點，永遠不要再回來！
女人竟然是玫瑰。
玫瑰不聲不響的，任男人掌摑她的臉，用腳粗暴地踢她的肚子。
江思陽抬腳便想奔過去，怒火和心疼讓他渾身顫抖，可轉念間又猶豫了。
這一日比以往回家早，玫瑰坐在地板上看一本書，光著的小腿上還有烏青。
江思陽不聲不響地走過去，拿出剛買的跌打水和藥棉，默默為她擦拭。
玫瑰說，今天有個司機開車不小心，把我給撞了。她甚至還伸出手臂給他看，諾，到處是傷。
江思陽說，這司機怎麼開車的。
她如若決定不告知他真相，他又何必追問。
私底下，他去打聽了一下，玫瑰和那個男人就租住在附近的一幢舊樓裡。聽說一塊從遠方來，男的出過一場車禍，為此喪失了性能力，好好的一個人變得脾氣乖張起來，不肯工作，除了喝酒就是賭博，整天只懂得伸手問她要錢。不高興了就打她，她一說要離開他又痛哭著求她原諒。
深夜玫瑰要走，江思陽忍不住說，留下來好嗎？
玫瑰停下腳步，趨近前來吻吻他的額，乖，我明天來。
四
每月的第一個清晨，江思陽會在茶几上放一個裝滿錢的信封，中午回到家的時候，玫瑰褒好了湯，有時是豬手燉蓮藕，有時是香菇煨烏雞。餐桌上擺得喜氣洋洋的，江思陽瞥一眼茶几，信封不見了。
有天江思陽堅持要去外面吃飯，他帶她去百盛廣場對面的毛家飯店，
吃飯的時候，她不是打破了湯匙，就是掉了筷子。江思陽詫異地說，你怎麼了。
後來餐廳裡的一個服務生把盤子扣在了客人的頭上，客人騰地跳起來，跟服務生打成一團。服務生很快被壓在地上，客人和朋友輪流在他身上踹腳。餐廳經理不停地在一旁鞠躬道歉。
玫瑰渾身都在發抖。
江思陽走過去，說，喂，再打我可就報警了。突然那服務生掙脫了客人，跳起來衝到江思陽面前，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。全體人一陣驚呼，餐廳經理厲喝，你瘋了啊？！快，叫保安來？！
江思陽擺擺手，示意沒事。他轉身叫玫瑰，寶貝，我們走。
江思陽帶著玫瑰去兜風，車子奔馳在快環路上，玫瑰一聲不吭。江思陽努力地想要逗她笑，一連說了好幾個笑話，問她，好笑嗎？玫瑰像才醒悟過來，扯扯嘴角笑。
江思陽停了車，挨上前去吻她，手伸到她衣服裡。她狠狠地推開他，尖叫，別碰我。
江思陽怔了怔，冷冷地說，拜託你專業點。
他再次吻她，她的眼裡盈滿了淚水，身體一動不動。他突然動了怒，推開她，低喝，下去！
她乖乖地開了車門下去。他使勁踩一腳油門，車子疾馳而去。
是的，他是故意的。他知道那男人今天剛找到了工作，他就特意帶她去吃飯。果不如他所料，男人就鬧將起來。
什麼都沒關係，他只傷心惱怒，原來她的心，還系在那個男人身上。
五
江思陽私底下找了人，不著痕跡地給男人重新弄了份工作。他把玫瑰抱在懷裡，很絕望地想，只要她能夠快樂一點，就好。
他執意要和她玩木頭人遊戲，誰輸了誰就要回答問題。「我們都是木頭人，不會說話不會動，動了要錢用！」——她總輸，於是他說，告訴我，你戀愛過嗎？玫瑰說，沒有。
他說，你的從前發生了什麼事？
她狡黠地說，和你一樣。一場青春。
他拉住她的手，細細撫摸她明顯受了傷的手臂，說，你今天又是被車子撞了嗎？
她說，不，今天是我自己摔了一跤。
他嘆口氣，吻她頭髮，你愛我嗎？玫瑰說，愛。
他眯著眼睛笑起來，是愛我的二十萬吧。玫瑰說，這個也愛。
他說，嫁給我好嗎？
玫瑰吃了一驚。
他說，我會給你幸福。
她湊上來吻住他的唇。
臨走之前她說，你等我。
六
玫瑰消失了，再也沒出現過。
江思陽瘋了一般到處去找她。她的舊鄰居說，哦，他們早就搬走了，唉，那女的也是可憐，聽說那男的當初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。結果就成了一筆還不完的債。
江思陽落了淚。
秋天很快地過去了，江思陽決定把屋子重新裝修。設計師帶著工仔在屋子裡勤快地丈量著房子，江思陽順手拿起桌上的報紙來看。
一則消息吸引了他。
日前在江邊發現的腐屍，昨日已抓到疑凶。據此男子初步交待，因女子提出與其分手，他殘忍將其殺死，沉於江中。
新聞一側，是事件男女主角的照片。女的那個，赫然竟是玫瑰。
報紙從江思陽手中緩緩飄落。
